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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边维】恋爱低等

/ CP 边境X一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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恋爱低等

/ BY 复方余甘子


冬天总让人感觉漫长得不会结束。

他走进寒风里的时候,忍不住把脸缩进了围巾里。路灯在地面上打下无数个交错的影子,他便踩着自己的身影,低着头往家里走去。

冬天的夜晚也变得漫长。与被冻僵了的行人不同,它的行动似乎在寒风中变得愈加利落。路上的灯明明才刚刚亮起,天空却已经迅速地被夜色完全浸染,连一丝余晖也看不到了。幸而人间的灯火在半空中连成一片,与余晖别无二致的温暖颜色已然填满了街道。

错觉一般的暖意在风中转瞬即逝。他的手指露在风里,一个装满青绿蔬菜的超市袋子勾在上面,随着他的走动轻微摇晃。他的步子有点急,可是路上的人太多了,他只能挤在人群的里面,亦步亦趋地往前走着。

毕竟现在正是下班回家的时候。无数的普通的人们在此时结束一天的工作,急不可耐地逃出温暖的办公楼,扑进寒风的怀抱里。他能看到身前许多的人影,夹杂着许多挽在一起的手臂。那些挤在一起步履匆匆的两人,似乎也被错觉一般的暖意所笼罩。

超市袋子一下一下地轻撞着他的腿侧,他露在风里的手指已经冷得有点僵了。

真的奇怪。他想,那就是普通人的恋爱。他低着头走着,忍不住去看人们挽在一起的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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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邻居叫住的时候,他手里正提着许多个鼓鼓囊囊的超市袋子,手忙脚乱地推开了门往外走。

他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他的邻居,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,楼道的灯从顶上打下来,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头顶不怎么茂密的毛发间漏出的一两点反光。

“这是你的信吧?”邻居又问了他一遍。一个信封夹在男人的手指里,像一只雪白的鸽子翅膀,向他扑棱着递过来。

他刚想抬手去接,又赶紧先提着那许多个超市袋子跑到了楼道拐角,把大包腐坏了的蔬菜叶子塞进垃圾桶,才又忙不迭地跑了回来。

“信箱钉在墙中间,难怪老是被搞错。”邻居笑嘻嘻的,把那扑棱着的鸽子翅膀塞进他空出来了的手里。他低头去看信封,上面黑体字印着很大的收件人的名字。

“你今天也还没吃饭吧?”邻居很自然地问他,像是笃定他还没有吃一样。“我刚想出去吃点烧烤,一起吗?”


他确实还没有吃饭。他几乎没有犹豫地点了头,但并不是因为觉得饿,只是他确实想试试在路边吃烧烤是种什么滋味。

邻居红光满面的脸上露出笑来,一边把手缩进羽绒服里,一边招呼他关门下楼。他手里捏着那个信封往口袋里放,那纸张的边角似乎真的长出了硬的羽毛来,在他的指尖上扎了一扎。

他惶然失措地停在了门口,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慌张与焦虑在一瞬间填满了他,正如他穿过寒风与街道时,那催促着他加快脚步的慌张与焦虑一样。

不。他毫无来由地想,我怎么能一个人出去呢?

他抬头望了望空无一人的房间,而那里确实是空无一人的。


“一维?”邻居的声音从楼道远处传了过来,絮絮叨叨地叮嘱他,“记得关灯锁门啊。”

他梦醒一般回过神来,匆匆地关好了门,转身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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邻居喝了酒,一张大脸愈加红光满面,全身似乎都要冒出热气来。已经将近深夜,然而街道依然热闹非凡,挤满摊贩的小路一直铺到他们那座老旧的公寓楼下,油烟与喧闹也在铁板和热锅中不断升腾,连公寓楼脏污的外墙也被熏得闪闪发亮。

“太吵了。”邻居嘟囔着抱怨,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是怎样在街边的烧烤摊上大快朵颐,“这些路边摊就应该全部清理掉。”他们上了楼,邻居站立不稳似的往楼道的栏杆上靠,半个肥胖的身子都探在了半空中,宝贵的细发滑开来,露出了光亮的头顶。

“你看这些灯啊。”邻居伸手指着摊贩们顶上摇晃着的大灯泡,蛛网一般的电线把它们串起来,乱七八糟地纠结成一团团,最后从中延伸出一根细细的总线,连进远处街角电线杆下的一个转接口里。

“要是拔掉那根线的话,”邻居喝醉了似的傻笑,“他们就全完啦。”

他沿着男人的手指看过去,目光却没有落在电线杆上。一对情侣正在街角吵架,女孩子的长发披散着,似乎正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什么,男孩子不停地来回踱步。他很想听听他们在吵什么,可是太远了,他的耳边只有寒风的余音,和一个醉酒老男人无休止的絮语。

他把邻居塞进隔壁的房门,回到了自己的家。


鞋柜上堆满了雪白的信封,像一大堆拔下的羽毛一般,在他放上今天的信件之后,终于不堪重负地一片片滑落到了地上。

已经堆积了许多信件了。雪白的信封上整齐划一地印着“一维 收”的字样,可他却很奇怪地,完全不想去拆开它们。

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口。他记得他今天怎样在货架上挑选蔬菜,怎样在超市和一群阿姨一起排队,怎样穿过下班的人潮,怎样用冷得发痛的手指打开房门。

可是他却想不起来刚才的烧烤吃了什么,是些什么味道。他该觉得有点可惜,毕竟他确实很想知道在路边吃烧烤是种什么滋味。

可惜他从来不喜欢出门,更不要提在路边吃烧烤这样的事了。


打开了的灯光铺满了整个房间,信封在灯光下亮得夺目,像雪白的刀刃一样扎人眼睛。餐桌上放着的超市袋子里装满了新鲜的蔬菜,菜叶青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

像故事毫无缘由的缺失,像梦境突如其来的断层。粗糙地被跳过去的情节,是连自己也不能自圆其说的部分。

他像普通人一样出门买菜,却从来没有做过饭;闭着眼都能走到的烧烤摊,连老板的样子他都没有印象。

信封上面黑体字印着很大的自己的名字,却让他觉得陌生到不敢拆开。

他明明喜欢出门乱逛,明明想要试试在路边吃烧烤的滋味。

那么那个从来不喜欢出门的,总是让他慌张与焦虑地想要回来的人,又是谁?


灯光亮到让人双眼干涩发痛,他几乎是一路摔着跑进了洗手间。很大的镜子里映出了他的样子,柔软的浅色短发,苍白的脸上,一颗细小又醒目的泪痣,已经被泪水沾湿。

这是他熟悉的脸,是他熟悉的样子。

这是一维。


不是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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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和一维总是吵架。即使是在那天,他们也同样吵得不可开交。普通的情侣也总是如此,为了同一个问题,翻来覆去地争吵,永远也得不到两个人都想要的结果。

“边境,”一维说,“你和我不同。我是一个普通人,可你不是。”

他确实不是普通人。他没有饥饿,不能进食,连烧烤的味道都不知为何物。

可是一维又怎么能算普通人?他的心这样硬,敲打键盘的手指一刻不停,成片的代码在屏幕上滚动,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机器人的思维卷进仿真世界里。

“没有人类的维护,你的机体迟早也会朽坏。但是只要你的程序还在机器里运行,你就还能继续活下去。”

“你和我不同。”一维说,“我是会死的。”


是啊,人类是会死的。早在许多年前,街道就已经变得空荡,只有无止境的尘土在废弃的建筑物间飘扬。

无人看管的厂房和机器不知疲累地运转,电流在四处蔓延的线路中窜行,轰鸣声却再也唤不醒人类的梦境。

有一个人工智能,也在那时被锁进了这段梦境里,遗忘掉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,重新去经历另一个人的人生。


“你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程序员,连饭都不会做。”边境低声说着,一个一个地关掉了房间里的灯。“害得我在这个以你为样本创立的仿真世界里,也还是尝不到一顿饭的滋味。”

他关掉了玄关处的灯,整个房间终于陷入了黑暗。他靠着门坐下来,能听到门外传来楼下夜市仿佛永远不会止息的喧闹。

“和我这个连烧烤的味道都想象不出来的人工智能真是天生一对。”


他总是羡慕普通人,也总是羡慕普通的情侣。他们为了同一个问题,翻来覆去地争吵,永远也得不到两个人都想要的结果。就像是一维想要让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虚假地活着,他却想要和一维一起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真实地死去。

一维忘记了,他从来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过边境。机器人在这个世界里埋下了一个后门,那个话多的邻居,是他对人类老去之后最直白的想象,也是他永远达不到的样子。

他最低微的梦想,化作盘旋的梦魇,一遍又一遍地击打他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。


他终于给这个世界强制断了电。

边境闭着眼睛,看不到夜色从他熄了灯的窗口蔓延开来,沿着蛛网般的电线浸染到整片天空。总是充满世界的灯光像融化在夜色中一般成片熄灭,人群的喧闹也随之消散,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。

他想象着街角的那对情侣,他们会在激烈的争吵过后,拥抱对方,与对方亲吻,仿佛争吵从未有过,如同他和一维无数次做过的事情一样。


夜色从未如此浓重,以至于一切都被全然吞没。那些不知缘由的慌张与焦虑,也在这片黑暗中消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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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冬天终于要结束了。
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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